從淺岡肇看電子製錶的功過（下）

（承前）淺岡肇一開始也不是製錶出身的，他的本業應該要算是工業設計和廣告，製錶則是後來他自學而成。基於這樣的背景，3D檔案的製作原本就是他熟習的技能，因此一旦投入製錶業以後會直接從電腦設計和CNC著手說來也是合情合理，而且相對於菊野昌宏在經歷過自衛隊員、鐘錶學校之後就直接出道了的過程，淺岡的履歷應該讓他對「生產」這一塊有更深入而全面的想法，凡此都形塑了日後兩人不同的發展方向。

淺岡肇的製錶方式中最令人難以想像的是他的CNC設備是他自己組出來的；一方面手邊能掌握到的資訊有限，一方面設備這一塊真的已經超出我的專業領域了，所以這裡不太確定他所謂的「自作CNC」到底是自作到了什麼地步，是就現有的型號加以改裝還是完全由零而整地拼出一台並不得而知，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對這些機具的掌握和使用方式的確是精熟地到了一個新境界了。

比如說偶爾我們看到錶廠裡一些加工途中的零件，像是基板，它在剛從CNC裡拿出來的時候，零件表面鑽頭走過軌跡通常都是亂七八糟的，要經過後續幾道打磨才會呈現出成品的平整，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一般CNC的鑽頭都會自動循最短路徑切削出檔案指定的形狀，路徑本身並無所謂的美感，反正最後都還要再打磨過，實際上也無傷大雅。然而淺岡肇卻會自行對鑽頭的路徑做編程，如果要在素材上挖出一個凹槽，他會讓鑽頭的路徑儘量符合後續打磨的方向，因此他的零件一從CNC裡拿出來就像初步打磨過了一樣，完成度極高，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種路徑的編程本身就是一種平面設計。當然CNC車出來的零件後續還是會經過手工打磨，不過由於機具在前端已經打下了極好的底子，可想而知後續的加工應該可以輕鬆不少，而且他最終達成的精度也跟單純手工的成品不同，有著一種更犀利的精緻感覺，比起一般的量產品來得細膩，卻又比傳統純手工的製品來得洗鍊，完成度也更高。

在讀到這樣的資料時，我個人是對淺岡使用CNC一事全無惡感——不會有之前那種「用CNC是一種很輕鬆、甚至是偷懶的製程」的感覺，因為他對使用CNC這件事認真以待，想方設法地搾出了這種機具的底力，更重要的是他由此作出了一般純手工製錶、或是用CNC只圖個輕鬆偷懶的錶廠所比不上的成品，讓他的做法跟他們之間有了明確的區隔，產生了獨立自存的價值。

常常我們在評斷高級錶的價值時會陷入一種「愈花功夫的愈好」的迷思，由此衍生出了手工就是好、靠電腦輔助的就沒什麼了不起的偏見；其實這種想法未嘗沒有道理，只是任何觀念一旦簡化過頭了一定都會有盲點，以菊野昌宏和淺岡肇為例，到底是所有的零件都用土法磨出來的比較花功夫，還是自己組一台CNC、親手設定所有的參數、規劃鑽頭切削的路徑比較花功夫？老實說我沒辦法量化，而菊野的作品固然有著我偏愛的手感，但不可否認地淺岡作品的完成度的確是菊野所無法比擬的，這些條件全部混雜在一起，無論如何是沒辦法用「CNC vs 手工」、「愈花功夫的愈好」這種簡單邏輯來評判優劣。有了這一層體會老實說我是很欣慰的，一方面覺得自己的眼界又開了一些，一方面也對製錶業的未來多了一些期待，當然更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夠見到淺岡，當面聽聽他自己對這些又是怎麼想的。前提是我找得到他的話啦。

延伸閱讀：從淺岡肇看電子製錶的功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