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品的格調有哪些（下）

（承前） 

這一點玩錶的人最懂了，不論是各種限量限地的限定款還是極度珍稀的古董錶，高級錶的世界裡多得是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不過我認為這裡所謂的錢買不到指的應該是還要再更浪漫一點的狀況。稀有的古董錶的確是有它可遇不可求的一面，然而現在的限定款畢竟是人為操作的結果，某種程度上只要你肯花錢應該還是有辦法入手，問題只是在花多少而已，但是有些東西真的是建立在超越在金錢的價值之上的，就跟古董錶一樣要看緣分，比如說某個重要的（或是對你有意義的）人物的贈與，店家、乃至於工匠因為跟你在商業行為之外的交誼而特別為你加料的細節，像這些東西就真的是有錢也買不到了，儘管它對世俗而言的價格未必很高。至於要怎麼累積這種東西就沒有什麼推薦或是指南了，認真做人過日子吧。 

這原來應該要是一個極度浪漫，少有人能夠體會的價值（尤其是在高級錶市場），多虧有了Maximilian Busser和Jean-Marc Wiederrecht，現在在錶款裡藏幾個故事、設計幾個機關已經成賣錶的人和買錶的人都會要求（或者說是懂得要求）的一個元素了。當然基本上我是樂見這樣的發展的，只是當這種原本應該是很天真的神來一筆變得愈來愈像一種商業模式以後，我們再看到這類產品時多少也沒辦法保持當初那種自然的會心一笑了。現在我在思考買錶有沒有可能有另一種童心，我想到一個有點接近的例子是在美國影集《Agents of S.H.I.E.L.D./神盾局特工》裡，主角Coulson幹員收集了一大堆古董的諜報和太空任務道具，而在片子裡頭他戴的就是一支Speedmaster Moonwatch，對我來說這個角色戴這支錶就是一個頗有童心的安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儒家禮教的關係，我們華人在形容器物的時候很少用到「性感」這個詞，現在好像有比較多人會用它來形容超跑了，不過講到錶的時候還是很少看到人家說性感。記憶中我第一次對人家講錶性感而感到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跟日本錶評家廣田雅將聊到精工錶的時候，那個時候他說GS像是政府官員會戴的錶，相形之下貴朵就顯得很性感了。拿GS來跟貴朵比，那性感的感覺的確是滿突出的，從此以後我對高級錶的性感這項品質也有了比較多觀察。性感用來形容錶的確是滿難解釋的，當然這裡指的不會是像春宮錶這類具象的性感，而是一種設計上、甚至是創作上的性感。一般會用性感來形容超跑的時候多半是因為它車身的曲線比較多，同樣的條件放在手錶上就不全對，籠統來說我認為所謂的性感是要能夠激起你感性情緒的設計，具體來說我認為玫瑰金比白K金性感，黑面比白面性感，江詩丹頓比百達翡麗性感，大概是這樣的感覺。說來慚愧，身為一個文字工作者竟然只能做到這麼曖昧的說明，不過我認為學著去判斷一支錶性不性感是鍛鍊品味一個很好的方法，當你有能力萃取這種抽象的品質的時候，就表示你對設計的敏銳度也提升到一定層次了，儘管你未必偏愛性感的錶。  

這一點就真的很玄了，坦白說我也不太能體會。前面九條同樣不乏一些抽象的品質，不過大部份都還是可以跟器物作為器物的本質、製作生產有邏輯上的連結，但講到悲哀我就真的很難自圓其說了。我想這裡指的應該還是要從器物的背景出發比較有道理，也許是這個品牌、這款型號、或是它的製作者有個什麼能夠勾起這種情緒故事，從而讓這件東西具備了悲哀的品質，如果是這樣的話不少獨立製錶師的作品可能都有這種淡淡的哀傷。或許某些曾經短暫生產過、後來卻因為某些不得已的理由而黯然下市的錶款或是品牌也能給人這種感覺。會把這點當作一流品的一個條件是滿有日本人的哲學的況味的，能夠將對器物的品鑑提升到這個境界的確是一種意境，不過我想要能夠具備這樣的人文厚度的物件就真的不會太多了。 在這篇特集中松浦彌太郎列舉了80件他心目中的一流品，每件都配了小小的一篇介紹。像這類介紹無非是要解釋入選的理由，免不了要對這東西的輝煌歷史誇耀一番，但松浦的文章讓我佩服的地方就在於同樣的文章由他寫來就是舒淡有味，由於他自身豐富的閱歷，不論什麼東西都有一段信手捻來的故事，跟我們拚命找資料拼湊出來的文字就是不同，讀到後來真心希望自己到了那個年紀的時候也有這等筆力。這80樣物件當中有一個是Hasselblad EDC相機。他在這篇寫到，從1969到1972年，人類進行過的12次在月球表面上的攝影用的都是這個型號的相機，阿姆斯壯他「人類的一大步」就是用這型相機拍下來的。不過這12次任務在回程的時候為了減輕重量，只把拍好的底片抽出來，相機卻就這樣棄置在原地了，因此現在月球表面還留著12台Hasselblad EDC。故事讀到這裡會不會也有一種淡淡的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