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裡的人
Jan 13, 2014
我手上有一個合作了幾年的案子，對方不是專業鐘錶媒體，而案子的內容是以不懂錶的一般讀者為對象，每次用一千字左右的篇幅介紹一種複雜功能、或是一個錶種之類的鐘錶相關課題。以專業鐘錶文章的標準來看，大部份的所謂鐘錶相關課題要用一千字講清楚都很為難，更何況我寫兩地時間是一千字，寫三問錶也是一千字，可想而知兩者之間資訊量的鬆緊就會有很大的落差。不過我自己很喜歡這個案子；當然，以專業來說每次的文章沒一次我有真的把那次的主題給講清楚了的，不過那也不是我的目的，在那樣的媒體面對那樣的讀者，用這種篇幅我想要傳遞的本來就是一個common sense，如果能夠因此讓他們對鐘錶產生一點興趣就更好了。有的時候我覺得我不願意回到專業鐘錶媒體當一個in-house的編輯，就是為了身為自由撰稿人偶爾還可以寫寫這一類的文章，而專業和休閒兩種腦袋輪流使用，對一個愛錶人來說才是「身心健全」的狀態。
專業鐘錶媒體的編輯往往給人一種不顧讀者死活的印象。以前碰到讀過我文章的人跟我說「你們寫的文章好專業喔」我還會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的功課沒白做，可是久了以後我都會懷疑，別人講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你寫的東西人家根本看不懂，就像如果我撿到一本生物環境系統工程的論文大概也會說裡頭的文章很專業一樣。
專業鐘錶媒體大體上都預設我們的讀者都是懂錶的，所以大部份的時候我們會跳過一些基礎知識，直接進行玩家和玩家之間的對話。這種作法基本上是正確的，也是必要的，我們不可能每次開口都從手上鍊和自動上鍊的分別開始講起，但是某個程度上我還是暗自希望，即使是完全不懂錶的讀者拿到了我們的雜誌，也不會馬上就認定這是本天書而隻字不入眼，好的文字應該是有能力超越這一點的，即使他讀完了以後一知半解，但至少他願意把它讀完，這就是我們的第一步。
最怕的就是有人有心入門，找來了我們的文章之後卻只覺得它很難懂，更糟糕的是根本覺得它很難看，像這種文章隱隱透露著一種「不懂就不要看」的學究脾氣，我覺得其實大可不必。不過還有一種最糟糕的狀況是你寫的文章連懂錶的人都看不下去，這表示如果不是你的文字實在太艱澀了，就是你已經完全住進自己的高塔裡了；玩錶玩到這樣或許還無妨（以健全的社會性來說當然還是不好），不過作為一個媒體，這算是一種失職。
所以如果現在我有幸聽到別人稱讚我的文章，與其讓人說我的文章「好專業」，我更喜歡聽到人家說它「好有趣」，或是更直接地說他喜歡我的文章；當然我還是希望別人也能認同我的專業，不過那是基本，而且我覺得那應該要發生在對方認同了我的文字之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