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公司跟百人公司

一位元獨立製錶師的作品吸引我的注意，它的機構不十分複雜，但儘夠了；它的作工不能算上完美，但也絕對對得起價格。光看機芯，可以理解他創作時心裡的想法，希望把機械的複雜性跟美感合而為一，這是一塊很特別的錶，只是大多數人應該看不出它有什麼高妙之處。嗯，曲高和寡是必然的，有時候旁邊有個稍懂風花雪月的潑皮來幫襯一下，更能領略器物裡的美好。讓我印象最深的，不是錶本身，而是製錶師說過的一段話。

製錶師名叫「Ludovic Ballouard」，這款錶「Upside Down」，全部加在一起就有趣了，意思是「Ludovic Ballouard搞得翻天覆地」。的確是，他為了理想（或是銀兩）自己出來創品牌製錶，當然會先把自己弄得一個頭兩個大，而他對瑞士錶的價格，有很深刻的看法（語出Timezone對他的訪談）：

「我為瑞士錶業感到不堪，很多牌子或人賣的錶價是錶真正價值的10倍，我一個星期只能做一隻錶，一堆牌子年產量上萬只，但只有20位製錶師，要怎麼做，隨便用手指算算，那些製錶師平均一星期要做10只錶，這還沒把休假日扣掉！用合理的價錢賣錶很重要，希望金融危機能讓收藏家清醒，買錶更謹慎。」

Ballouard老兄曾經在很多高檔品牌裡上班，所以知道不少錶廠裡的情況，現在他自己作的「Upside Down」定價是四萬瑞士法郎，對他來說，他覺得這是合理的價錢。我稍有同感，但不完全贊同。先說說這只錶，它的小時指示很特別，十二塊上有數字的圓盤，輪到它的時候會轉正，其餘時候會頭上腳下，所以叫Upside Down，機構也很特別，用了十二塊瞬跳式馬爾它十字指板帶動小時圓盤，我們不妨這麼想：它是一台有著十二組自動啟動導柱輪的機芯，而且全世界只有他做。目前市面上量產的導柱輪計時機芯裡，最廉價的成錶12只，差不多就是這款錶的定價，而它還有著獨一無二的特性，跟擁有十二隻導柱輪計時碼錶時心裡的滿足感完全不同，從這一點來看，就能知道他說「用合理的價錢賣錶」，是有所本的。

不過Ballouard老兄基本上是一人公司，跟一個有上百、上千員工的企業完全不同。為什麼很多瑞士錶廠需要用「遠高於真正價值的價格」賣錶？我只問一個簡單的問題，雖然不太禮貌，但：他老兄大去之後，誰來維修保養這些「Upside Down」錶？到時候是誰會搞得「Upside Down」？有上百、上千員工的企業之所以要用「高於錶真正價值」的價格來賣錢，就為了維持住企業體；能永續經營的企業，顧客的權益「比較」有保障。當然我不能保證大型手錶品牌絕對沒有「打不過就跑」的打算，只能肯定它跑得沒有一人公司快。

就事論事：「Upside Down」是塊非常值得的錶，創意、作工、獨特性、存在感都是一流；人生是場賭局，王候將相賭霸業江山，百姓黎首賭衣食溫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