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字為什麼會有「時計」的意思？

仔細想想我不知道「表」這個字是怎麼來的；正確來說，我不知道為什麼一開始我們會選擇用表來稱呼這種從西方引進的計時器。

以前整理鐘錶史的時候寫過幾次”watch”這個字的由來，在文獻提到的幾種說法中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哨兵說」，這裡主張像懷錶這種攜帶型的計時器最早的應用是被城塞的哨兵拿來確認時間，由於哨兵的任務「監看」在英語裡是”watch”，因此往後便連帶將他們使用的工具也借稱為watch了。英語的典故如此，那中文的情況又是什麼？今天我們會講「表現」、「表理如一」，但這裡的字義是怎麼跟「計時器」連結起來的？為了搞清楚這點我做了些功課。

今天台灣講到手錶習慣用金字邊的「錶」，但像這種用以指涉材質的偏旁很明顯是後世加上去的，當我們要做溯源的工作時基本上還是應該使用相對原始的「表」，因此以下的考證都是針對「表」而非「錶」，這裡先做個釐清。

根據《說文解字》的分析，表這個字上面是「毛」，下面是「衣」，本義指的就是上衣，又因為衣服是穿在外頭的，所以往後又衍生出「外層、外顯一面」的意思，我們講表裡如一用的就是這層意義。應該是從外層/外顯這裡再往下延伸，表字同時也可以用來指涉「標識」或「旗幟」，總之就是一種對外的門面，「代表」的用法就是這樣來的，而一旦代表的說法成形了，接下來再發展成「標準」、「模範」也就可以理解了——比如說「表率」。

講到「標準」就進入到我們的主題了。《史記》的〈卷六四．司馬穰苴列傳〉中有一句「穰苴先馳立軍，立表下漏待賈。」，這裡的「立表下漏」指的就是計算時間，其中「立表」是在地上插一根木竿觀察日影，相當於日晷的作用，「下漏」則是在容器底下開個小孔讓裡頭的水慢慢滴出，根據水位的降低判斷經過的時間，也就是古時候的水鐘。「表」字在這裡象徵一種標準，透過這個標準觀察日影就能夠量化定義時間的經過，到了這個時候它其實已經具備計時器的含義了，如果再加上同樣也有提到類似用法的《海島算經》和《九章算經》的話，至少我們可以肯定早在先秦兩漢時代「表」就已經被用來代稱時計了——老實說這比我預期的還要古老得多。

教育部的異體字字典在表字下頭解釋到「計時器或計量器」時引用了兩個文獻，除了前面提到的史記之外，接下來一跳就跳到了《紅樓夢》（〈第一九回〉：「寶玉命取表來看時，果然針已指亥正。」），而這裡曹雪芹筆下的「表」指的已經是18世紀的懷錶了，相對地從漢代到清朝的近兩千年間表字作為「時計」的用法，憑我像這樣上網查資料很慚愧地找不到太多佐證。

不過根據上面整理的資訊，至少我們可以確定表這個字最晚在西元前近一百年就已經具有計時器的含義了，等到西洋的鐘錶在明清引進以後，當時的人便直接套用了「表」這個原本就能夠用以指涉時計的稱呼，接著再根據攜帶方式發展出懷表、腕表、手表等等專有名詞，往後一路沿用到今天。

比起來日本人講「時計」還真是沒有任何奧義可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