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你最喜歡哪支錶？」

每到年底就會碰到很多選錶的要求，有的是要幫人家媒體選年度十大之類的專題，有的是別人來問我個人今年最喜歡、最想買、最怎麼樣的錶款；幫人家選的比較單純，只要順著人家編特集的主題，照邏輯和客觀分析做決定通常就可以列出名單，倒是問到我自己的時候偶爾反而會讓人一時語塞。有些要我提供的意見很具體——比如說今年對錶界影響最大的錶款、最具啟發性的品牌，像這些問題回答起來跟我幫人家編特集的時候差不多，雖然問的是我的意見，但我提供的其實是很冷靜的觀察，相形之下那種很感性的「今年最喜歡哪支錶」卻往往會讓我猶豫再三。

事實上評論做久了以後我們很難坦率地分辨出自己「喜歡」什麼錶；有的錶乍看之下有心動的感覺，但轉念一想這個牌子最近東西做得很混，這裡不應該助長它的氣勢，或是有的錶理性上認為它什麼事都做對了，但似乎就是少了點什麼導致「喜歡」兩個字沒辦法由衷地說出口，主客觀在心裡互相干預，原本應該要很純粹的直覺變得愈來愈複雜。

另一個問題是這個「最」字。理論上用了最字的應該是獨一無二的，問題是我們一年看過幾百支錶，要比較完所有條件後選出那唯一的一支實在是有所為難，好在類似的問題可能會有幾家不同的媒體來問你，這個時候正好可以把最後分不出勝負的幾支一家講一支，順便解決了答案重複的尷尬。

類似的情形在年中的時候也發生過一次——鐘錶媒體的週期就是這樣，錶展結束和年底都要選一輪。今年在錶展告一段落之後我和幾位同業都得出了一樣的心得：儘管在實際看錶的當下有覺得這屆厲害的東西不少，但事後回想卻是腦中一片空白，勉強要擠出幾支印象深刻的反而會說出一些表現尚可而已、但有一兩個賣點很突出的次級產品。我不太確定會有這種感覺是我自己進入倦怠期了還是今年的錶界真的有點奇怪，不過那種混沌的感覺確實存在。

我認為錶界在這幾年的確是進入了一個瓶頸，個別品牌對自己的定位有所懷疑，整體趨勢也拿不定是否真的要全面倒向運動錶，再加上應該有不少品牌覺得「反正不管我做了什麼你們還是只看那幾家」，種種情緒累積起來讓整個產業瀰漫著一種淡淡的無力感。我並沒有很悲觀地看待這種情況，任何業種每過一段時間都會經歷一陣類似的沈潛，而且混沌和猶疑也意味著可能性，比起大家都閉起眼睛往同一個方向衝，有人願意停下來想一想、試點不一樣的東西應該是件好事，儘管那個結果可能要幾年後才會顯現出來。

疫情絕對是影響錶界這兩年走向的重要因素之一，但我相信產業內部累積的一些矛盾到了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要爆發出來了，面對這樣的局面我們很難坦率地釐清自己的情緒、選出一支最喜歡的錶應該也是人之常情吧。希望明年再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能有個不假思索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