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吉軻德,桑丘,老馬,鐘錶媒體
Aug 11, 2017
今天早上開工前在網路上看到有篇同業前輩寫的文章,內容在講最近潘瑋柏戴RICHARD MILLE的事。文章旁徵博引地相當豐富,重點是他的觀點我很認同,所以讀起來有種大快人心的滿足感。這位前輩的文章從我入行以來一直都是我模仿的對象,他總是能在高級錶這種很冷很硬的學問和跟錶可能無甚關聯的讀者間找到接點,用深入淺出的方式建構起一篇文章。我們這些寫錶的,尤其是在專業鐘錶媒體的,最常被人抱怨的一件事就是文章好難、看不懂,這個問題我一直都很警惕,所以每次下筆的時候都會不斷提醒自己要「說人話」,要用不太懂錶的讀者的角度來看文章,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選擇那位前輩的文章做榜樣。
但儘管文字上追求通俗,內容上我還是有我的理想性的,鐘錶史和三問錶的結構這些東西還是要寫,因為儘管為數恐怕不多但仍然有人想搞懂它們,而更普遍性的一個目標則是希望我的讀者能夠對高級錶建立起基本、但正確的價值觀,而不是輕易地就被流行或是品牌名氣牽著鼻子走。仔細想想過去我在這邊幾次三番聊過這個話題,但之所以會一提再提實在是因為媒體這行不好做,日常的工作中三天兩頭就會碰到一些事讓你很感慨,質疑起自己的專業到底有什麼價值。事實上「專業鐘錶媒體」在當今的環境下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存在,現代媒體的目標是儘可能地擴大視聽眾,但專業鐘錶本身就是一個小眾的嗜好,台灣兩千多萬人的市場二十年發展下來原本就已經趨於飽和,這個時候如果硬想要再衝高人次的話就只能出奇招了。
借個其他領域的例子,電影人人愛看,娛樂媒體比起我們算是主流又大眾得多了,但即便你有這麼大的base,一則明星八卦可能可以把七成的潛在讀者吸出來按讚,一則討論每分鐘鏡頭數的專業文能有它的一半就該偷笑了;當然我也愛看八卦,然而我知道那只是一部電影的花絮,消遣點綴則可,但它本身無法產出任何東西,讀者對電影的見識也不會因此有所進步,一個有教化使命的媒體不應該把這個當作自己的本質。問題是媒體本身或是廣告主如果一心只關注讀者的反應的話,那到最後整個網站(雜誌、報紙)就只會充斥著這類輕浮的內容了,我欣賞的文章是深入淺出,但走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深度可言了。
糟糕,我說出「教化使命」這四個字了嗎?不好意思搞得好像很八股,但我心裡真的是這麼想的。我覺得台灣人戴錶都很盲從,所以我希望我的文章能夠讓人學會欣賞蕭邦L.U.C或是GS;我覺得台灣人戴錶都不懂得搭配,所以我希望我的文章能夠讓人分清楚什麼時候該戴什麼錶,戴得好看又得體。這是我的教化使命,比起言論自由或是揭發不公不義一點都不偉大,但如果我能有一絲一毫的成就的話,也許台灣街頭的戴錶風景會變得更賞心悅目一點點,也許某個被冷落的牌子能夠多得到一些人的注意。
過去我們一篇文章寫出來讀者的反應很難掌握,但在社群網路的時代這很輕易地就被按讚數給量化了,當然我們都知道讚讚不等值,但一個讚還是一個讚,我們的工作表現就這樣被定價了。我不隸屬於任何單一媒體,也沒有在經營社群平台,連私人的Facebook帳號都沒有,在現今這個時代很難建立起什麼長期的讀者(所以偶爾碰到人家說有在讀我的文章時我都格外感激),不過有的時候我會有點慶幸自己不紅這件事,因為這樣當我的一篇文章有150個讚的時候,我大概可以相信這150個人都看過我的文章了(就算只是「閱」,但至少不討厭吧),而不是某位熱情的fan不管我貼了什麼都會來捧場。
HBO影集《The Newsroom/新聞急先鋒》裡主角Will McAvoy以唐吉軻德自比,想像自己在對膚淺的媒體生態進行一場無謀的挑戰。最近我偶爾會想起這裡頭的劇情,當然要是我一年賺的有Will那麼多就好了。
專業鐘錶自由撰稿人:孫德銘
曾任專業鐘錶雜誌編輯,現為自由撰稿人,為海內外多家華文媒體提供高級錶相關報導和文章。長期從事錶界工作,對目前製錶業的趨勢,以及專業鐘錶媒體的發展有獨自的觀察和意見,有志從體制外建立鐘錶評論的新價值。